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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言的教诲——儿女心中的刘东生
科学时报        

  

  3月8日,在北京海淀区中关村中科院黄庄小区刘东生先生家里,记者见到了他的女儿刘丽和儿子刘强。与父亲相处时间并不很多的姐弟俩,噙着泪水对记者谈起了他们的父亲。  

  最后的叮咛与遗憾

  “我因工作3月3日回到北京,父亲6日就走了。他似乎在等着见我最后一面。他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:‘你在外一定要谦虚谨慎。’”正在从事中美科技文化交流和教育工作的刘丽一边说着,一边不由自主地擦去眼角的泪水。

  “我是5日赶回来的。我与父亲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春节前。在他化疗期间,我不便频繁去医院看望他。每次我去医院时,他似乎感觉到什么,与平日不同,很愿意对我谈起过去他的一些生活与科研经历。他谈起中国地学界的历史与发展如数家珍,对中国地学界的老前辈们无限景仰,很多故事是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的。虽然他仍像平日一样,记忆清晰,思路严谨,我还是有特殊的预感,他为什么如此怀旧呢?”刘强也忍不住流着泪水说道:“我父亲在最后一两年中,也和他的晚辈学生们聊起很多地学界的传奇故事,告诉他们以后应该进行系统性的整理。”

  与孩子聚少离多

  刘丽说:“我10岁前一直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,当我回到父母身边时,父亲去了中科院贵阳地化所工作,与母亲两地分居。我印象中,家里基本是母亲、弟弟和我一起过日子。当父亲后来回到北京,也是经常出野外工作,很少与我们在一起。我们长大后,都有了自己的生活,各自出国学习和工作。也许,我们比许多人家里的孩子得到的父爱更少。当然,尽管如此,我们也能感受到他的父爱。他在野外时,每个星期都会给我们写信,那时还不太会写字的我,常常给他寄上我画的一些小画。每当他到世界各地开会考察时,他也会寄给我们明信片,很有纪念意义。”

  “自我记事以来,他一直非常忙碌,在家的日子很少。每每回家,包里带来的是一些标本,还有外地的一些特产,如新疆的葡萄干之类。”

  这些记忆中的片段深深烙在姐弟俩心里。

  身教多于言教

  “‘文革’时期,父亲被罚扫地,家里从两居室的房子搬到了一居室,加上奶奶,一共5口人,很困难。当时,我在上幼儿园,小孩们都认为扫地的人都是‘走资派’,是坏人。搬家时,也没有人帮助,他那时已经50岁了,自己忍受着内心的压力,一个人独自把书从一楼搬到四楼。”

  刘强知道,父亲是个不愿把磨难和痛苦告诉他人的人。在一次野外考察中,他们家的照相机掉入了水里,这是他们家很重要的财产。若干年后,刘强才知道那是一次重大事故。他父亲在野外考察时骑着马过河,马可能踩上了一块很滑的石头,摔倒在水中,被冲下了瀑布,而落入水中的父亲抓住了岸边的巨石,才捡回一条命。

  姐弟俩都认为,父亲对他们的教育身教多于言教。在贵阳工作时,父亲一年回家一次,到家后,就让他们学习,教他们外语。但每每不到10分钟就有同事来谈事情,他们就“解放”了。

  刘强记得,1976年唐山地震后,他们住在地震棚里,在那样的特殊时刻,父亲没有放弃学习,经常利用楼道的灯光在一楼楼梯口看书,因为这样,地震时可以快速离开。

  同时,他们也知道父亲是位博学的人。小时候,姐弟俩会想办法为难父亲,经常在字典里挑他们认为很难的英文字考父亲,可没有一次难住过他。

  刘丽介绍:“我儿子与我父母一起生活了10年,受爷爷影响很大,也很敬佩爷爷。需要查字典时,只要看到爷爷就说:‘爷爷在呢,还查什么字典呀!’我儿子在做人、做事方面就像父亲按照自己的意愿克隆出来的一样,做事很认真,很有想法和目标。小学二年级时,有时头一天没有完成作业,第二天清早5点钟就起床披着棉衣写作业。”

  刘丽还介绍,在2004年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之后,有关方面希望给他出版传记,父亲每天早晨4点多就起床录音,因为大家起床后,录音效果不好。他就这样录了几十盘带子。

  刘强记得,有一年,父亲为了给老师王恒升过生日写贺词,委托儿子在瑞士苏黎世大学查资料,因为王恒升曾在苏黎世大学学习和工作,他要核实事实,而不是凭印象写。刘强找到了王恒升的论文和其他资料寄给了他。

  然而,在刘强眼里,父亲曾经也是那么不近人情。2004年,刘强体检发现患有肾癌,希望父母能够帮助找一家有名气的医院治疗,可父母虽然着急,却告诉他,“我们没有这样的关系”。刘强最后等了一个月,在给他体检的医院做了切除手术,身体得到了康复。

  永远无法“达标”

  刘丽赶上了“文革”。改革开放后,她留学日本和美国,获得了心理学硕士学位。刘强是中国恢复高考后1979年考上清华的大学生,后留学瑞士,目前工作在瑞士。无疑,姐弟俩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,非常优秀,但他们说:“我们压力很大,因为永远达不到父亲的希望。父亲自己知识面很广,要求严格,对我们很严厉,一直希望我们能在各方面取得第一。”

  “当然,我考上清华时,感觉到他很高兴,而我博士毕业没有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读博士并继续从事科研,使他非常遗憾。”刘强说。

  “我如果有父亲十分之一的认真和毅力,肯定不是现在这样。任何人如果能够像他这样认真,都可能成就一番事业。”刘丽认为。

  “父亲这一生给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是2002年他在美国南加州大学领国际泰勒环境成就奖的场面。我当时在洛杉矶,也参加了他的颁奖典礼。当美国政要和诸多著名科学家都站起来长时间鼓掌、祝贺他时,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自豪。颁奖结束时,100多人排着长队与他握手。我这些年在国外,没有见过这种场景。他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和爱戴,而我们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。他虽然没有留学经历,也没有在国外工作,他把事业扎根于中国,做出了世界级的科研成果,开展了广泛的国际交流,获得了国际最高荣誉,也为中国的科技工作者赢得了崇高的声誉,我们望尘莫及。”刘强最后说。